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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中國西藏網(wǎng) > 即時新聞 > 國內(nèi)

      王計兵:低處飛行的詩人

      發(fā)布時間:2024-01-15 14:39:00來源: 新京報

        出版兩本詩集,加入中國作家協(xié)會,獲紫金山文學(xué)獎,仍以送外賣為生

        王計兵:低處飛行的詩人

        前兩天,送外賣的途中,他看到幾只麻雀落在電線上,寫“它們落定成一句標(biāo)語”;看到一位流浪者,寫“他被月光的銀絲捆住/像一只蛹/被自己的絲裹住”。

        讀詩時,王計兵的眼睛瞇起。他中等身材,舉止斯文,講話不疾不徐,且十分禮貌;剛喝下咖啡,他怕有氣味,立刻用清水漱口。

        關(guān)于55歲王計兵的常見標(biāo)簽是詩人、農(nóng)民工、外賣員、小賣部經(jīng)營者,邳州王莊村人在昆山;還有他最著名的詩作《趕時間的人》。

        2023年,外賣員王計兵的生活發(fā)生了很多變化。他出版了兩本詩集,加入中國作家協(xié)會,獲紫金山文學(xué)獎。第三本詩集也已在與出版社洽談。

        這注定他不得不趕另一種時間:參加各級機關(guān)單位的會議,錄制節(jié)目,接受采訪,與各地作協(xié)外出采風(fēng)。2023年整個12月,他只在昆山完整地待了三天。

        送外賣仍是本行。王計兵說,12月里空閑的三天,他都出門去送外賣,在目所能及的以后,也將一直送下去,“當(dāng)你戴上頭盔,騎上車,手機響起的那一刻,你陷入工作狀態(tài),你感受到一種真實,一種生活的本來面貌?!?/p>

        送外賣的間隙寫詩

        我不叫兄弟/兄弟在別的城市/我不叫父母或孩子/他們都在鄉(xiāng)下/我明明一動未動/名字卻跑丟了/你可以叫我:上一個/也可以叫我:下一位。

        ——《請叫我王計兵》

        2017年,在一個詩友群里,楊華與王計兵結(jié)識,兩人同歲且同鄉(xiāng),相見恨晚,從晚上八點聊到十一點。

        幾個月后,楊華到昆山出差,借宿在王計兵家,兩人在一間矮小的閣樓爬上爬下,找詩、讀詩,興奮異常。

        作為江蘇省邳州市作家協(xié)會副主席,楊華見慣了許多坐在辦公室、喝著茶、吹著空調(diào)的詩人,王計兵很不同。王計兵是在疲于奔命的間隙寫詩——白天他是外賣員,等餐時,敲一扇門時,騎著電動車穿行時,靈感來到,他就向自己的微信發(fā)送語音。晚上回到自家的小賣部,坐在香煙、電池和糖果堆里,把語音整理成詩樣的文字,錄入電腦。

        楊華盛贊王計兵的詩,“有一種質(zhì)樸的力量感?!辈⒁麍猿謱懽?。王計兵掉淚了,問,“詩歌這個東西不能養(yǎng)家糊口,我到底該怎么做?”

        王計兵的生活里,經(jīng)濟窘迫是貫穿的主題。19歲,家里沒錢建房,他和二哥到沈陽做木工。20歲,他回到家鄉(xiāng),在沂河里撈沙子。結(jié)了婚,仍受窮,他與妻子去新疆打零工,又獨身去山東開了七年翻斗車。2002年春天,他和妻子來到昆山時,全身上下只有五百元錢。最困難的時候,一家人住在廢棄河床上搭出的木板房里。擺地攤、拾廢品,夫妻兩人攢了些本錢,在2005年開起一間日雜店,勉力維生。再后來,女兒借讀高中,兒子趕上昆山市的積分入學(xué)政策,只能入讀昂貴的民辦初中,每年要共計近十萬學(xué)費;2014年,他與妻子在昆山買下第一套房,房貸成了另一座大山;實體小賣部的經(jīng)營越來越差,月利潤只有兩千元左右。

        楊華來訪時,王計兵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。為討生活,除開店以外,他騎三輪車賣水果,在鐵路上做裝卸工,在小賣部門口支早點攤。2018年,他開始兼職送外賣。但外債還是越欠越多。

        寫詩是紓解苦悶的良方。十多年里,他每天會寫兩三首詩,寫自己的心境與生活,寫熟悉的父母、妻子、孩子,寫陌生的保潔員、農(nóng)民工、外賣員們——與楊華相識時,他已寫下幾千首詩。

        酒桌上,楊華勸王計兵投稿。喝完那頓酒,王計兵選了十首詩歌投出。一投即中,在《綠風(fēng)》詩刊上發(fā)表了三首詩。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發(fā)表詩作,拿到數(shù)百元稿費。他再投稿,再中,樣刊一本本寄回,收在小賣部的貨柜上。

        同年,楊華將他引薦入徐州市作家協(xié)會,他在詩友圈里變得小有名氣。

        2020年,王計兵兼職的外賣平臺舉辦了一場外賣員才藝展示,他拿了幾首詩去報名,成功入選,得到300元獎金,并被放上網(wǎng)宣傳。各類媒體找上門來,蘇州電視臺為他做了一期短紀(jì)錄片。那之后,他發(fā)現(xiàn),投稿比以前更容易了,“被采用的幾率變更高了?!边B《詩刊》也注意到了,主動為他發(fā)表了一組作品。

        2022年,作家楊麗萍發(fā)表報告文學(xué)《中國外賣》,采訪王計兵并引用了他的詩歌,其中那首《趕時間的人》被媒體人轉(zhuǎn)發(fā)到微博上,引來了2000萬的點擊量。半個月后,陸續(xù)有出版社聯(lián)系王計兵,問他愿不愿意出本詩集?!拔覇?,要不要我花錢?他說,不要你花錢,我們還給你錢。那我想,好?!?/p>

        2023年,《趕時間的人》同名詩集出版,一炮打響,獲得豆瓣年度詩歌圖書排行第一名。

        2023年年底,新京報記者在王計兵于昆山的家中見到他。電視背景墻上嵌放著他初投詩稿以來,獲得的九個獎杯及獎狀。更多的獎狀堆疊著,被擱置在底下的電視柜里。

        他審慎地看待自己今日的處境,“成名是偶然的,是一種幸運?!彼燠E過幾個詩歌論壇,當(dāng)過幾任版主,“論壇里,有不少草根詩人都寫得不錯。但草根詩人們,很難走出來?!边@種評價,也適用他自身。

        二十萬字手稿被付之一炬

        王莊村太小了/小到在任何一張祖國的版圖上/都找不到她/那么多莊稼,房屋和鄉(xiāng)親/不見了。消失在那么多/曲曲折折的線條里……

        ——《村莊和地圖》

        在昆山的某一天,王計兵試圖在地圖軟件上查找家鄉(xiāng)王莊,查詢不到。他感到隱隱的鄉(xiāng)愁。

        小時候,王莊村里種一季小麥,一季玉米。近些年,邳州發(fā)展銀杏景觀,和許多村落一樣,王莊的農(nóng)田成了銀杏園。

        在那塊蘇北平原上,長到十幾歲時,王計兵都沒有察覺文學(xué)的跡象。

        他的成績不錯,一直是數(shù)學(xué)課代表,原本是要考大學(xué)的。初二那年,他父親從廣播里聽說一所武校招生,“文武兼修”,懷著強身健體的希望,把他送入那所學(xué)校。他到了才發(fā)現(xiàn),武校的文化課只在小學(xué)階段。他寫信告訴父親,半個月后,父親來了,被教練帶去吃飯喝酒,“不知道說了什么,最后還是讓我留下。”他就此失學(xué)了。他第一次感到一種文化上的失落,便去鄉(xiāng)里的新華書店,買下高一到高三的全部語文課本,自己讀。

        真正接觸文學(xué)是在沈陽。1988年,春節(jié)剛過,他踏上北上的火車,成為整支建筑隊里最年輕的農(nóng)民工。下工后的工友們聚眾賭牌、談女人,他也沒有興趣。為了找點事做,他繼續(xù)在武校的習(xí)慣,每天外出跑步十幾公里。跑了幾次,發(fā)現(xiàn)離工棚三四公里遠(yuǎn)的地方,有一個舊書攤,于是,每晚收了工,他就釘在那兒,看得最多的是期刊雜志,也有金庸、古龍、瓊瑤的小說,但一天讀不完,第二天再去,往往就找不見了。那會兒他對詩還沒有特別的注意,只是趕時髦,抄過幾句汪國真的詩。

        一年后,王計兵回到家鄉(xiāng)王莊,在村后的沂河里撈沙子。那是“前半生最艱苦的日子”,肉體和精神的雙重苦痛,激起他人生的第一個創(chuàng)作高峰期。他幾次用買過冬新衣的錢,在集市上買回幾蛇皮袋的舊書。1992年,他的小小說處子作《小車進村》在一家雜志上發(fā)表,后續(xù)又有多篇小說刊登。他還打算創(chuàng)作一部長篇小說,他想當(dāng)作家,靠寫作謀生。他寫得昏天黑地,有時放下筆,人就直挺挺倒下,暈厥過去。為體驗小說人物的喪親心境,他披麻戴孝地在村里走,這徹底激怒了父親。同年冬天,他的包括二十萬字小說在內(nèi)的手稿被父親付之一炬。

        30多年后,在昆山的家里,王計兵比劃著身前茶幾的高度,“我寫了很多稿紙,至少比這張桌子高得多。”但旋即又補充,那時的他“太沉迷了”,是“不正常”的。

        “現(xiàn)實,占我生活的80%,浪漫只是生活中的20%。”他自評,現(xiàn)在的他絕不是個浪漫主義的人。

        焚稿事件后,他兩個月不與父親說話,而后自然而然地走向和解。專注現(xiàn)實,不再寫作,是兩人達(dá)成的默契。

        再后來,他結(jié)婚,去新疆、山東、昆山,沒再和任何家人提起寫作。但寫作的欲望像好酒者喉嚨里的饞蟲,他忍不住。他又與自我達(dá)成默契,可以寫,但不許再影響自己與家人的現(xiàn)實生活。

        起先他是寫日記性質(zhì)的文章,記錄當(dāng)天發(fā)生的事、遇到的人,或許再發(fā)揮幾筆創(chuàng)作。在山東開翻斗車,他隨手寫的稿紙,第二天就扔進爐灶燒火。剛來昆山,他拾了一年荒,在廢紙板上寫所見所想——他的筆名“拾荒”就是為了紀(jì)念那段時光。

        2009年,王計兵家里購買了第一臺電腦。他杵著手指頭學(xué)打字,開通了QQ空間,把創(chuàng)作的文字發(fā)在上面。為了節(jié)省打字時間,有幾次,他在保留故事完整性的基礎(chǔ)上,將原本千字的文章刪減成幾段精彩的句子。

        其中一篇是關(guān)于母親的,標(biāo)題叫《我的白發(fā)親娘》。十五年前,一位網(wǎng)友看見這篇文章,留言說,只要稍加斷句,這就是一首現(xiàn)代詩歌。

        兩人遂加了QQ,這位網(wǎng)友幫他完成斷句,又將他拉進一個現(xiàn)代詩歌論壇。

        癡迷地讀了許多詩后,王計兵發(fā)現(xiàn),“原來這樣寫作的人非常多。”這種輕巧的、高效的又足以抒情的寫作方式,成了他日后的首選。

        遙遠(yuǎn)的理解

        兩個男人像兩塊木炭/各自守著爐火半邊/煤球塊偶爾炸裂,啪地一響/夜色深暗/偶爾有過路的車燈從門縫照進來/像是生活伸進來的一根火柴/一張臉皺紋縱橫/另一張臉正在皺紋縱橫/一條河流正在接近另一條河流。

        ——《和父親一起除夕夜守歲》

        1992年,燕子和家人渡沂河時,遇到正在撈沙的、年齡相仿的王計兵。

        王計兵開艘小鐵皮船,船上如坐了人,能裝的沙子就少了。但他執(zhí)意要載燕子一家人渡河。一來二去,兩人熟絡(luò)并戀愛、結(jié)婚。最早,燕子是他的文學(xué)觀眾,他會在河灘上預(yù)先寫些話,假裝無意間攜燕子路過,給她驚喜;他抄書、抄精彩的句子,念給她聽。起先,她也回抄并回念,但逐漸認(rèn)為這是一種不務(wù)正業(yè)。“以為他就知道玩。”燕子說。

        “她是個百分百活在現(xiàn)實的人?!蓖跤嫳u價妻子,“比起給她買朵鮮花,給她買條手絹或者絲巾,她會更高興?!庇谑牵谄拮用媲?,他收斂起來,假裝不再寫作。

        之后的相當(dāng)長一段時間里,王計兵的創(chuàng)作沒有任何受眾。

        他感到孤獨,“哪怕有一個讀者也好?!?/p>

        2009年,被網(wǎng)友引入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的詩歌圈后,在論壇和詩友群中,這種孤獨感快速消解。王計兵至今仍感謝紅袖添香論壇的一位版主,“他是一個特別寬容的人,只要發(fā)現(xiàn)一點意義或意境,就會飄紅我的詩。”以他現(xiàn)在的眼光看,那時他的詩多含有極大水分。詩友間的這類鼓勵,讓他受用,也給他信心。

        另一種苦惱,源于在生活里隱瞞自己的寫作。甚至在收到登有自己詩歌的樣刊時,王計兵都悄悄藏起,不敢拿給妻子看。直到2019年,他獲得第二屆國際微詩大賽金寫手獎,要去海口領(lǐng)獎,才不得不向妻子和盤托出。

        對于丈夫獲獎,燕子大吃一驚,而對于丈夫一直在寫作,她則十分平靜。實際上,近三十年間,她與丈夫心照不宣。燕子承認(rèn)自己不懂詩,近幾年,丈夫在這方面的成績遠(yuǎn)超她的想象。她便開始試著閱讀,甚至?xí)谡煞騽?chuàng)作后,憑直覺點評,這首詩是好還是不好?王計兵很看重這些評價,“我的讀者有相當(dāng)一部分是和她差不多的人,不專業(yè)的人。所以我必須在乎她的感受。”

        2018年,接到成功加入徐州作協(xié)的電話時,王計兵正在老家探望父母。他的父親聽到了這個電話,沉默許久說,我耽擱了你這么多年。那刻,從上世紀(jì)九十年代起,王計兵所渴望的遙遠(yuǎn)的理解,終于來到。

        他曾多次以詩寫父親。加入作協(xié)的同年,父親去世,守靈的七天里,王計兵又作了四十余首關(guān)于父親的詩。他用來語音記錄靈感的微信賬號,正是注冊自父親的手機號。

        2023年年底,在昆山的一個午后,講起家人們,王計兵仍會哽咽?!吧罾铮艺J(rèn)為我是一個很失敗的人?!彼f,“我一直不能給家里帶來想要的生活,這一點是我生活中最大的壓力?!?/p>

        他自稱有相對傳統(tǒng)的家庭價值觀,比方說,要讓父母寬心,要給予父母陪伴;比方說,丈夫要承擔(dān)起養(yǎng)家糊口的責(zé)任,讓妻子過得“隨心所欲”。他認(rèn)為自己通通沒有做好。

        第一次獲得詩歌大獎,拿到獎金后,王計兵花幾千元給妻子買了件衣服。那在他們家屬于破天荒的消費。有商業(yè)公司邀請他參加活動,他得贈一個最新款的智能手機,也送給妻子。詩集的稿酬分批打來,2023年是他們家收入最高的一年,外債正在逐步償還。夫妻倆都覺得,生活第一次這么有希望。

        2010年前后,有鄰居送來一個坐舊的沙發(fā),彈簧沒了,底下也已坐穿。燕子興奮地收下,扔一條被單在沙發(fā)芯里,又用一些舊課本把沙發(fā)腳墊起。

        十余年后,這張沙發(fā)還擺在他們家的客廳里,王計兵舍不得換?!叭?jīng)用舊輪胎做沙發(fā),”他類比道,“比起來,我只是繼續(xù)用舊沙發(fā)做沙發(fā)。”

        “低處飛行也是飛行”

        畢業(yè)時他羽翼豐滿/但現(xiàn)實很快/拔掉他的翎羽/他說,那時/就是一只落湯雞/站在巖石上/抖擻渾身的水珠……

        ——《外賣小哥的鴻鵠之志》

        2023年12月26日17點30分左右,王計兵跨上電動車,開始送外賣。第一批接到兩單,送往同一個打工公寓小區(qū)。

        但導(dǎo)航顯示的路封了,路邊拉起鐵絲網(wǎng),繞得像迷宮一樣?!八屯赓u最怕什么?封路、商家出餐慢、顧客電話打不通,或者要上樓,但所有的電梯都顯示往下?!蓖跤嫳f。

        17點58分,他終于繞到一處豁口,第一份餐送達(dá)。18點03分,在同小區(qū)的另一棟樓,第二份餐送達(dá)。

        2023年,他的送單量還不如往年的一個月多,所以平臺將他降到最低級,給他派最少的單。這天晚上的兩個多小時里,他只跑了五六單。

        不論怎樣,對外賣這份工作,王計兵是感激的。最早,他只希望通過兼職送外賣,每天能掙100元錢。真正嘗試后,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一天能跑50多單,一個月能掙五六千元。

        前段時間,在直播間,他說自己喜歡在刮風(fēng)下雨天送外賣,“被好多同行罵,說我講話不負(fù)責(zé)任,哪有外賣員喜歡下雨的?”他的答案很直接,“我喜歡的是下雨天的收入,暴雨的時候,很多單子會不斷加價,到最后甚至可能翻倍?!边h(yuǎn)單他也喜歡接,一是價高,二是路途上有更多時間,他可以思考與放空。

        2023年,王計兵受邀參與一個項目,采訪、寫作外賣員群體。他采訪了60個人,寫成100多首詩歌,收錄在他即將出版的第三本詩集《低處飛行》中。

        什么是低處飛行?“不是每一對翅膀都可以展翅高飛,鯤鵬十萬里始終是極少數(shù)。更多的翅膀是麻雀、蝴蝶和蜜蜂們的,和我們廣大的平民百姓一樣?!蓖跤嫳f,“誰都想展翅高飛,但是我們能力有限,飛在低處。低處的飛行,也是飛行。”

        他采訪的外賣員中,有的先前在流水線上,有的干體力活,在碼頭做挑夫或翻砂工。有的是全職媽媽,趁孩子睡著的時候,出來送外賣補貼家用。他還遇到過一個年輕人,自稱是研究生,只送幾天,“找不到工作,過渡一下?!彼龅降淖顝娡赓u員,一天能跑120單以上。但一次雨天送外賣,摔斷了8根肋骨?;謴?fù)過來了,繼續(xù)送外賣。

        顧客細(xì)分也有不同。給工廠送外賣,多是盒飯、炒飯、炒面等經(jīng)濟又頂肚的食物。而給寫字樓送,則多是奶茶、飲料等零食。他遇到過刁蠻的顧客,喝醉了酒,揪住他的衣領(lǐng)在房間里來回拉扯。也遇到過善意。有一次,他給一個別墅區(qū)送去四杯奶茶,不留心灑了三杯,顧客卻不要他賠。

        送外賣,王計兵也出過事故,從天橋的斜坡上摔下來,被壓在車下,扭了膝蓋,在家躺了一個星期。此外,就是迎風(fēng)淚和時不時的膝蓋刺痛,他懷疑是騎電動車長期受風(fēng)吹所致。這都是送外賣給他留下的痕跡。

        出名之后,昆山的一家教育機構(gòu)請王計兵去做寫作老師,開的條件很好。他不去,怕誤人子弟。他說,他不是不能接受外賣員以外的工作,但他要衡量自己的能力。前陣子,他在江蘇衛(wèi)視錄節(jié)目,主持人讓他大膽暢想2024年有什么計劃。他苦想不出,只好亂答說,希望能做一些和文學(xué)期刊雜志有關(guān)的工作,“實際上,如果真有這種工作來找我,我90%會推掉。我知道我不能勝任。”

        他還處于創(chuàng)作欲爆棚的時期。2023年,他每月平均寫作80首詩,最多的一個月寫了120首。這是因為生活在劇烈變化,他說,撲面而來的新鮮感和信息量讓一個寫作者應(yīng)接不暇。

        未來,在送外賣的間隙寫詩,或是在寫詩的間隙送外賣,王計兵覺得,聽上去都很不錯?!叭绻f送外賣的生活是苦的/是日子里喝下的藥/毫無疑問,我的詩/就是藥后吃下的那顆糖/良藥苦口。而糖的余味/貫穿著歲月的甜蜜/和那些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?!边@首詩,被命名為《我的詩》。

        采寫/新京報記者 馮雨昕

      (責(zé)編:陳濛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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