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健：繃住這根弦 好演員的光芒不會被遮擋【因在《狂飆》中成功扮演李響而大受好評】

　　演員李健的這個春天，是從開年爆劇《狂飆》開始的，他在劇中飾演的有血有肉的刑警李響，得到眾多觀眾的喜愛和共情，憑借實力破圈。2月16日，在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專訪時，李健坦言他今年春節(jié)是在《狂飆》的陪伴中度過的，“這種感受很多年沒有過了，好多朋友給我發(fā)信息說，他們家庭聚餐或者同事聚會，都在討論這部劇?；疖嚿?、飛機上，我看見很多人都在看?！?/p>

　　面對突如其來的熱度，李健十分清醒，他覺得演員所付出的努力被觀眾認可，是特別幸福的一件事兒。他始終認為，觀眾的這種喜愛、這個光環(huán)是給角色的，不是給演員的。他直言，最終這個光環(huán)會落在為掃黑事業(yè)犧牲的公安干警的墓碑上，“這份榮譽是給他們的，我只是一個傳遞者”。

　　演完李響，李健似乎松了口氣，“又完成了一個拓展，讓更多觀眾看到有這樣一個演員?！辈贿^，他更多地把這種關注轉化成動力，“希望不讓新認識的觀眾失望”。在李健看來，只要一直堅守自己的職業(yè)理念和操守，好演員的光芒是不會被遮擋的?！皩嵙ε裳輪T的春天來了，只不過，需要更多的機會去展示?！?/p>

　　“這個人物夠真實”是打動我的地方

　　和李響“相遇”，緣于李健和徐紀周導演多年合作建立的信任和期待，《狂飆》是他們合作的第11部戲，“當時徐導寫完前三集劇本時很興奮，他說有一個警察的角色很適合我，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?！币恢币詠?，兩人合作得很默契，“他了解我，我相信他。他想著我的形象寫出這個人物，他甚至知道我在哪一個氣口會說什么樣的話，讀他的臺詞，就像說我自己的話一樣。”李健坦言。

　　每次接到人物，李健都會對角色特征和生活習慣生發(fā)自己的想象，這次他為李響這個人物也做了不少準備和設計。在開拍前就開始健身、減脂，做一些力量訓練。進組后，他也每天堅持跑五公里。為了讓李響這個人物的外形和精氣神更接近警察，他還讀了大量關于刑警的書，包括《刑警是怎樣煉成的》《刑警隊長》《中國刑警》等等。在更深入地學習警察的職業(yè)特點時，更多了解到警察在辦案過程中怎么跟犯罪嫌疑人說話、怎么相處，“然后拍的時候盡量去把這種職業(yè)特質展現(xiàn)到李響身上，這樣大家就會更相信。”

　　李健認為，警察在生活中就是普通人，就像身邊的一個普通朋友，“但是一旦他發(fā)現(xiàn)案件的蛛絲馬跡，他的警覺性非常高，我覺得這種職業(yè)素養(yǎng)，這種機警、干練的勁頭兒在李響身上是要有的。”像劇開始時李響跟高啟強的幾場戲，隨著身份的變化，李健就展現(xiàn)出人物情緒的變化，“當高啟強是犯罪嫌疑人時，李響面對高啟強的態(tài)度是嚴肅的；當高啟強解除嫌疑，變成一個普通市民，李響對他就多了一些親近感?！?/p>

　　對李響這個人物，李健還加入了一些自己的考量，“刑警工作的一個特點就是作息不規(guī)律，我就想他得有一個手提包，平時里面裝一些小零食、餅干、面包，還有茶杯，因為有時候深夜執(zhí)行蹲伏任務，他不可能再去買什么吃的。而且，他吃飯時間不固定，難免會有一些胃病，包里就會習慣性地常備一些胃藥。我覺得這些細節(jié)可能用不到，但有它會更真實?！?/p>

　　“這個人物夠真實”是打動李健的地方，“李響出身在底層，更貼近市井老百姓的生活，性格更豐富，心理刻畫更復雜，”李健坦言，“他像我們普通人一樣，在心懷熱誠、追求夢想的道路上，會遇到很多波折和人生的選擇。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，他也會遲疑，也會做錯選擇。但是最終，他堅持了正義的方向，獨立承擔，做出了自己無愧于人民警察的選擇?！?/p>

　　在演的時候，李健直言他會盡力把這些復雜人性的思考和探索融入進去，“這樣角色就可能不會太片面。比如前期的時候，李響也會拼命想在領導面前得到認可和重用，這是每一個心懷理想的普通人，在奮斗的路上都會面臨的問題。還有安欣壓手榴彈那一瞬間，李響一定是復雜的情緒，他會有感激，也會有內疚、后悔，我覺得這些都是人物真實的一面，也是吸引人的一面?！?/p>

　　把卡打到地上是張譯現(xiàn)場加的

　　杯子摔碎不是提前設計好的

　　在李健看來，這個戲最大的挑戰(zhàn)就是李響這個人物的心理變化怎么準確地呈現(xiàn)給觀眾，因為李響身上沒有特別多矛盾事件的集中點，怎么把握住李響心理上幾個時間點的變化，并讓觀眾能感受到，跟著人物心理一起糾結，一起掙扎，這個分寸比較難把握，“過火了會有點兒喧賓奪主，演不到又會讓觀眾感覺不過癮”。

　　拍攝李響跟安欣透露他要扳倒趙立東的那場戲，李健印象最深。那場戲人物情緒變化非常復雜，難度最大。李響拿出一堆卡的時候，安欣一把就把那些卡打到地上，“張譯這個動作是現(xiàn)場加的，像是神來之筆，我借著這個動作蹲在地上去撿那些卡，這時候更凸顯了李響放棄尊嚴，寧可摧毀自己也要去完成心中理想的使命。當時還有個意外，是杯子掉下來摔碎了。原本劇本里沒有設計這個細節(jié)，走戲時也沒掉，到拍全景時我拿包碰倒了杯子，才掉下來摔碎了。后來這個鏡頭給劇情增添了很多精彩的解讀和想象，有觀眾說杯子掉落就像李響的命運，是巧合，也是天意?！?/p>

　　按階段發(fā)劇本

　　劇情未來的走向 演員也都在猜測

　　真正演起來，李健坦言一開始壓力很大，“這么重大的題材，這么優(yōu)秀的創(chuàng)作團隊，我不想給大家拖后腿”。有時候心理負擔重，就會讓人顯得緊張，“好在徐導知道我的優(yōu)勢和弱點，該收該放的他就提示我，他一說，我就能明白?！崩罱「锌?，“他在現(xiàn)場有超強的把控力和想象力。說實話，李響這個人物的塑造，在他的把控，才能被大家這么認可和關注?！?/p>

　　李響“下線”以后，很多網(wǎng)友寫小作文表達對李響這個人物的不舍和意難平。令李健欣慰的是，不少網(wǎng)友給他留言說，看完李響特別感動，更堅定了他們當警察的想法，“我覺得這就是來自人物身上的力量。”

　　李健形容這次的《狂飆》經(jīng)歷 “很刺激”，“有一種奇幻冒險的感覺”。他感觸很深，“徐導的創(chuàng)作手法很不一樣，我們都是按階段發(fā)劇本，劇情未來的走向，演員也都在猜測?！?/p>

　　二十年前張頌文老師曾給我們帶過課

　　讓他難忘的是，整個拍攝期間，劇組的交流氛圍特別好，“像很多老戲骨，會很細致地去研究角色，我從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塑造角色的新方法，比如說從觀眾的角度去揣摩角色。還有張譯老師的專業(yè)經(jīng)驗非常豐富，跟他搭戲我也學習到很多，他也給了我很多指點。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什么叫很高的專注度，包括他應對現(xiàn)場變化的即興創(chuàng)作，以及對角色、對戲的理解，他挖掘得更深、角度更多。而且他不光考慮自己的角色，幾乎每一場戲都有調整，都是為了其他演員能盡最大努力呈現(xiàn)自己最好的狀態(tài)?！?/p>

　　劇組里還有很多演員都是李健合作過多年的老朋友，“飾演唐小龍的林家川是我?guī)熜?，飾演唐小虎的孫巖是我?guī)煹?，其他演員比如我也和郝平合作過很多次，大家都很熟悉且默契，劇組的氛圍也很熱鬧。”

　　更有趣的是，時隔二十年李健和他的老師張頌文在劇組相聚，“上大學時，張頌文老師給我們帶過課，他上課有個特點，就愛給大家講故事，一講故事就講半天，我們也不用做練習，就坐那聽他講，特別高興。他觀察生活特別細致，而且他有很多工作經(jīng)驗，也有很深厚的閱歷，他講的故事都很有意思，他也知道我們愛聽什么，”李健感慨道，“畢業(yè)以后就很少見到張頌文老師了，這次在組里我們兩人對手戲不多，但經(jīng)常聊天。說起當年那些青蔥歲月，就覺得時間好快，都有成長，都有變化?！?/p>

　　小時候的夢想是當軍人 做演員后也曾迷茫焦慮

　　1981年，李健出生在河北，父親是一名軍人，李健自小在部隊大院里長大。小時候的夢想是希望像父親一樣，長大后當一名軍人。

　　1998年，李健上初中時，承德話劇團來學校招演員，一個同學很順利被招走當演員?！澳菚r候覺得當演員是挺神秘、遙遠的一個事，但是看到身邊同學被優(yōu)秀的劇團招走，出于現(xiàn)實的考慮，以后就有工作了，我學習成績也沒那么優(yōu)秀，就覺得這是個好出路，”他笑言。

　　機緣巧合的是，當時石家莊藝校第一屆影視表演班到承德招生，報了名的李健卻對表演一竅不通，“我記得去了老師就問，你準備了什么臺詞作品，我說沒準備。我當時對小品的概念就是春晚上的表演方式，什么叫單人練習、無實物表演，完全不懂。老師說你平時喜歡踢球，那你給我表演個踢球吧。我就把用外腳背踢球的動作做了一下，做得特別標準?！钡谝淮螄L試就這樣以失敗告終，但李健不甘心，覺得自己也不差，他不想放棄。李健找專業(yè)老師上了一周表演課，“后來老師就輔導我一篇《猴吃西瓜》的寓言，準備了一個小品《釣魚》?！?/p>

　　李健如愿考上石家莊藝校。到了藝校，當一個精彩而陌生的世界展現(xiàn)在眼前時，他開始對表演感到非常困惑，甚至有點畏懼，“被叫上臺跟老師對臺詞，我都覺得發(fā)憷”。李健在課下苦練基本功，各個專業(yè)只要有匯報演出他都去學習、揣摩。功夫不負有心人，剛進學校不久他就被陳力導演選中，但覺得一年級還是以學習為重就沒去。上二年級時他被高群書導演選中，接拍了人生第一部電視劇《命案十三宗》，而且還是男一號。

　　“現(xiàn)在看，藝校給我的幫助很大，首先它給我領進藝術的門，讓我意識到表演的門檻其實很高，做演員需要注重很多基本素質的培養(yǎng)。另外，它給了我?guī)状伪贿x中的機會，被外面的導演選中，我就覺得我可以做演員，走職業(yè)道路了。那個電視劇播出的熱度還挺高的，從那以后我就有信心了，覺得自己能站在表演課的臺上了，也下定決心畢業(yè)后去考大學?！崩罱≌f。

　　當年考學并非一帆風順，“那時候選擇的學校少，競爭特別激烈，中戲、北電等能考的學校都去考，第一次特別忐忑，沒敢想去了就能考上?！钡谝淮畏虐窭罱∮洃洩q新，“我們班就我進入前三十名，相當于拿到了專業(yè)合格證，特別興奮。第一年沒錄上，但有了寶貴經(jīng)歷，第二年再考就覺得勢在必得?！?/p>

　　考進北京電影學院后，李健再一次感受到壓力和心理落差，甚至覺得自己離這行越來越遠了，“你在藝?？赡苓€算拔尖兒的，到這一看，全國各地的尖子生，自己根本不起眼。”

　　四年的大學生涯中，看到同學們陸續(xù)接戲，李健一度感到迷茫、焦慮。怎么辦？只能自己努力，“能面試的劇組我都去面試，多給自己找機會。我記得那時候同學們結伴，坐著300路大公交，繞著北京城的三環(huán)跑，哪兒有劇組就往哪兒去?！被貞浲拢罱⌒ρ?，“當時拿劇照成功率最高，我沒拍過幾個戲，老是石沉大海。后來就自己找農(nóng)民的衣服，借當兵同學的軍裝，請攝影系的同學給我拍一些照片?！?/p>

　　就在跑劇組的過程中 遇到重要伯樂徐紀周導演

　　一次李健正好碰到徐導建組，“咱們倆聊聊”，聽他介紹說自己是導演時，李健還有點懷疑，“當時他年紀輕輕，穿著文化衫，戴個眼鏡，跟我印象里大胡子、藝術范兒的導演都不一樣，而且他的劇組籌備也是在大學校園里，我第一反應是他不會是個騙子吧。”

　　沒想到，幾句簡短的聊天，竟讓李健熱淚盈眶，“他說我看過你的《命案十三宗》，我聽到這話特別意外，因為那是六七年前的劇了。接著他說看到你現(xiàn)在這個狀態(tài)，應該是這些年吃了不少苦。他還說他覺得我是個好演員，未來的路會走得很長，讓我加油。”

　　那一瞬間，李健心里特別感動，“作為剛入行的年輕人，無依無靠晃蕩了好幾年，突然有一個行業(yè)里的人認同你、肯定你，就感覺找到了知己。這種鼓勵讓我心里特別暖，更重要的是，他給了我很大的信心?！?/p>

　　再次接到徐導電話，是2008年邀請李健出演電視劇《殺虎口》，“我一看他給我發(fā)來的劇本，節(jié)奏太好了，也是我第一次有這么重戲份的角色。”戲播出以后獲得很多好評，2010年，徐導執(zhí)導《永不磨滅的番號》，第二次合作給了李健一個很重很出彩的角色孫成海，奠定了他的“硬漢形象”，使他的職業(yè)生涯有了一個飛躍。后來，李健不斷在徐紀周導演的作品里挑戰(zhàn)自我，比如《戰(zhàn)雷》里的陳晨，《團圓飯》里的宋軼，每一個角色都不重復，“他了解我，我相信他。他給我的人物寫得都很極致，各有特點，讓我能不斷突破自己，收獲很多?！?/p>

　　徐紀周導演曾說，“如果生命夠長久，我希望能有第五十部、五百部！” 李健坦言，“一方面可能他對我的專業(yè)認可，另一方面可能他覺得我真誠吧，他說過我身上有一種質樸。當然我對他的作品和為人一向都很喜歡，他的格局很大，腦洞也很大，跟他聊天同樣的問題聽他說過以后會覺得豁然開朗。”

　　你要是懈怠地對待角色 這種懈怠也會傳遞給觀眾

　　作為演員，熬過無戲可拍的階段，往往會面對如何沖破既往角色帶來的局限性，李健直言，很長一段時間，他經(jīng)常在開機前才會確定下來自己要演誰，對此他也有無奈，“我覺得我的空間還是蠻大的，只是有時候更多的可能性需要有更多的機會。”

　　他坦言也有過懈怠的時候，“我曾想，為什么用心對待的每一個角色、每一個作品，就算花了無數(shù)心血，可滿懷期待地呈現(xiàn)在大家面前時，它就像消失了一樣。”這樣的念頭出現(xiàn)幾次后，有一天李健突然警覺到，作為演員有這種意識會很可怕，“因為它會消耗你，你就不會再傾盡所有去面對角色，那樣的話，總有一天自己會后悔”。

　　后來有個前輩跟李健說，“你要是懈怠地對待角色，這種懈怠也會傳遞給觀眾；你對角色認真，觀眾也會看到，所以你必須對每一個人物保持熱忱和敏感，無論觀眾能不能看到?！彼堰@句話當作演戲座右銘，時時提醒自己繃住這根弦，盡全力對待每一個角色?！拔倚闹械暮醚輪T就是敬業(yè)，有職業(yè)熱情，用心，我希望自己成為這樣的演員。我覺得這是一種責任感，也是對這份職業(yè)、對觀眾的一種尊重?！?/p>

　　于是，再面對困難和危險，他都盡力去完成，“其實演員拍戲經(jīng)歷的情況就挺多的，我記得拍《高山清渠》時，有一場山崖上的戲，劇組和我檢查了好幾圈都沒有問題，實拍的時候就遇到落石，頭上縫了三針?！?/p>

　　李健從小有英雄情結，平時看書看電影特別愛看戰(zhàn)爭題材的傳記片，“比如關于老紅軍的紀錄片，甚至警示宣傳片我都愛看，我覺得在他們身上能捕捉到很多精神特質。”他還喜歡運動，不拍戲的時候也經(jīng)常跑步，“這方面我還是對自己有要求的，尤其是隨著年齡的增長，脂肪含量越來越高，必須得保持鏡頭前的形象。”

　　在李健看來，演戲充滿了可能，他對此也充滿信心，“去年拍了習辛導演的《一路向前》，我在里面建設成渝鐵路，還拍了馬躍千導演的關于西路軍歷史題材的電視劇《英雄的旗幟》。新的一年我希望能夠接到更多好作品、好角色，也期待之前拍攝的作品能盡快跟觀眾見面?！彼ρ裕坝袡C會我還想嘗試歷史劇、古裝劇，塑造更多色彩豐富的人物?！?/p>

　　文/本報記者 李喆

　　《北京青年報》2023年2月21日第B01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