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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永遠的《白鹿原》

      發(fā)布時間:2022-08-05 16:18:00來源: 光明網(wǎng)-《光明日報》

        【文壇述往】

        作者:何啟治

        今年是陳忠實誕辰80周年,也是小說《白鹿原》問世30周年。我不禁又一次回顧忠實的文學(xué)人生,也回想起與他的一次次相見:從西安小寨街頭初識,到參加忠實的葬禮與他最后告別,整整43年。這期間我們到底有多少次見面,我已記不清,肯定有二三十次吧。那時候見個面并非容易,早期是三五年也見不到一次,后來有時一年能見兩三次。然而只要我去西安,必見忠實;他來北京,無論是做什么,也必要見我。我還保存著21封忠實的來信。

        在北京,我曾把忠實邀請到家里做客,那是《白鹿原》問世的前一年。我的家居狹小,堆滿書籍,夫人葉冰如重病臥于床榻,按說并不太適合接待客人,但忠實不是外人,他也不見外。我準備了點家常菜,和忠實一起小酌幾杯。當(dāng)時,《白鹿原》還在創(chuàng)作中,忠實只跟我說在寫長篇,沒有告訴我寫什么,只是讓我不要催。后來,忠實在告訴我長篇完稿的那封信開頭,說“去年五月在您家接受款待,倍覺愉悅”,而忠實能到我家,我又何嘗不是倍覺愉悅呢?我退休后,忠實又邀請我和劉兆林、陳世旭到白鹿原上做客。我和忠實,是編者和作者的關(guān)系,我們也是好朋友、好兄弟。我在編輯部的辦公室見過許多來自全國各地的作家和讀者,但是能互相走進家門的只是個例。

        忠實去世后,我好幾回夢到了他,醒來心情沉郁,要好一陣子才能平復(fù)。忠實比我小六歲,他竟先行歸去,讓我有了伯牙慨嘆“子期不在對誰彈”的知音之憾。我祖籍嶺南,生于香港,大學(xué)就讀武漢珞珈山下,到北京工作,成為人民文學(xué)出版社的編輯;忠實生于西北關(guān)中,白鹿原下,因為寫作,命運安排我們有了交集。他曾說,當(dāng)年我的約稿給予了他巨大的鼓勵,但是我要說,遇到忠實,遇到《白鹿原》,也是我的幸運。時間已經(jīng)證明,讀者對《白鹿原》的喜愛是超越代際的。文學(xué)界也越來越統(tǒng)一認識,《白鹿原》是新時期文學(xué)中最好的長篇小說之一。《白鹿原》是能夠流傳下去的大作品,陳忠實是進入了當(dāng)代文學(xué)史的大作家。

        忠實離去之后,我作了多場關(guān)于《白鹿原》的講座,也曾在讀書會上和書友一起重讀《白鹿原》。記得一次讀書會是在2016年6月7日上午舉辦的,當(dāng)時,北京市的6萬多名考生正坐在高考語文的考場上,面對的閱讀題材料是忠實發(fā)表在《光明日報》副刊的《白鹿原上奏響一支老腔》,作文題目是《“老腔”何以令人震撼》。這讓我想起在忠實的遺體告別儀式上,老腔藝人張喜民帶著老腔班子來了,要為忠實再演出一次:“將令一聲震山川,人披衣甲馬上鞍……”老演員們聲淚俱下。記得2005年排演話劇《白鹿原》時,忠實力薦把老腔搬上舞臺。忠實愛老腔,也會唱,吼得好。

        2018年我出版了一本書,把我這些年撰寫的關(guān)于《白鹿原》的文章收集到一起,向喜愛《白鹿原》的讀者和《白鹿原》的研究者提供一份資料。我自覺地想為《白鹿原》這部難得的瑰寶而歌、而呼。如今,《不朽的豐碑:〈白鹿原〉》即將付梓,增補了一些新內(nèi)容。最重要的是,其中有忠實寫給我的21封信以原件影印的方式展示。重溫這些珍貴的信件,記憶中的許多場景、忠實的音容笑貌又浮現(xiàn)在我面前,然而我伸出手去,卻再也握不到那雙熟悉的、溫暖的手。

        我和忠實第一次見面時,沒有留影。我和忠實最后一次合影,是2015年10月23日,我和人文社社長管士光等人專程去西安看望病中的他。那時忠實已經(jīng)病得很重了,但仍然強打精神,以最好的狀態(tài)面對我們,他太要強了。半年后,2016年4月29日早晨7點40分,忠實在西京醫(yī)院仙逝。噩耗傳來,我悲痛難抑,第一個想法就是馬上去西安,見忠實最后一面。

        5月4日,我和管士光社長等人到達西安,首先去忠實家里的靈堂表示深切的悼念。陜西省作家協(xié)會也設(shè)有陳忠實的靈堂,掛著巨幅挽聯(lián):“一支巨筆,直書時序百年夢;千篇真文,盡抒乾坤萬里心?!痹谖靼矚泝x館咸寧廳設(shè)立了由陜西省委宣傳部主持的靈堂,忠實的遺體就靜臥在鮮花松柏叢中,身上莊嚴地覆蓋著鮮紅的黨旗,頭下枕著1993年的第一版《白鹿原》,忠實實現(xiàn)了生前的愿望。

        在忠實的葬禮上,擺放著黨和國家領(lǐng)導(dǎo)人敬獻的花圈。在忠實遺體周圍,除了親友和文學(xué)界的同仁,還有許多自發(fā)前來吊唁的讀者。大家拿著印有陳忠實遺像和悼念文章的各種報紙和各種版本的《白鹿原》,有的人跪在地上痛哭。我們從靈堂出來后,看到人們把路都堵滿了,有的是一家人來,孩子騎在家長的肩上,老人被年輕人攙扶著,他們都是來給陳忠實送別的。這是我親眼所見的一個當(dāng)代作家所享有的空前的禮遇,萬眾瞻仰,哀榮至極。在巨大的悲痛中,我又是如此欣慰:忠實為豐富人民大眾的精神文化生活作出了重要的貢獻,人們感激他,敬仰他。這也說明文學(xué)依然神圣,文學(xué)依舊大有可為!

        《白鹿原》問世30年了,忠實已乘白鹿去,讀者們也更新?lián)Q代了。看到一茬茬的讀者喜愛《白鹿原》,捧讀《白鹿原》,這是我特別高興的。各地仍在舉辦研討《白鹿原》的會議、紀念陳忠實的活動,還有很多人撰寫《白鹿原》的研究論文。人們沒有忘記陳忠實,因為人們忘不了《白鹿原》,書比人長壽。忠實有靈,必然知曉這一切,他一定會欣慰的。

      (責(zé)編: 常邦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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